綠化工程一般指用來綠化或美化環境的工程，依據住建部編制的《建設工程分類標準》（GB/T50841-2013）中室外建筑工程中包含場坪綠化的規定，以及住建部2017年發布的《園林綠化工程建設管理規定》，園林綠化工程是指新建、改建、擴建公園綠地、防護綠地、廣場用地、附屬綠地、區域綠地，以及對城市生態和景觀影響較大建設項目的配套綠化，主要包括園林綠化植物栽植、地形整理……等施工。故綠化工程屬于建設工程的范疇，適用建設工程相關法律規定。但綠化工程相比于樓宇、廠房等建設工程，在施工內容及工藝上有其特殊性，工程設計須考慮項目所在地的氣候、土壤等環境因素。故綠化工程中發生工程質量責任糾紛時，責任劃分不易認定。
一、案例導入
2021年辦理某發包人園區綠化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主要案情為發包人將園區綠化工程發包給某園林公司施工，約定工期6個月，工程價款為2100萬，工程范圍為施工圖紙范圍內的所有工程，并包含三年養護期，成活率98%。雙方簽訂園區綠化建設工程施工合同，并在合同后負有工程量計價清單。后因工程款支付發生糾紛，多次協調未果施工方在綠化工程未竣工驗收情形下退場，雙方退場時拍照攝像，簽訂會議紀要，明確約定退場后由發包人養護。后施工方將發包人訴至法院，主張支付工程款及利息1300萬元。發包人提出反訴，主張工期延誤違約責任，苗木死亡損失責任共計500余萬元。后施工方申請對工程造價進行鑒定，發包人申請對土壤質量是否達標及損失分別進行鑒定。
二、存在的困境
1、證據不易固定
綠化工程施工中，發包人主張質量糾紛的主要原因為苗木、植被死亡，成活率未達到約定比例。但是因為植物的特性，即使存在施工質量問題，樹木死亡也不易快速察覺，種植時以及幾個月的施工期內苗木生長良好，未出現死亡、干枯現象，但施工人退場后即發現出現局部死亡，無法在施工過程中固定證據，施工方多以已經驗收移交或其他氣候、養護原因抗辯。
上述綠化工程糾紛案件中，發包人之前在施工過程中并未就苗木、植被死亡等向施工方提出異議，監理方僅在過程中記錄了死亡苗木的數量，但在退場時未進行明確約定。并且施工方退場時是冬季，苗木、植被是否死亡不易直觀判斷，有些區域甚至被積雪覆蓋。代理人整理現有證據時，很難梳理充足的證明存在質量問題的證據。
2、鑒定必要性不易證明
如前所述因綠化工程施工過程中不易留存固定存在質量責任的證據，一般發包人均會以現場照片證明苗木大片死亡。但是人民法院審理訴爭案件糾紛時，一般工程早已完工，施工人退場，且可能部分工程中施工現場變動、滅失。此時發包人向法庭主張質量損失鑒定，因舉證不充分，法官同意損失鑒定的可能性降低，不利于發包人維護自己權益。
上述綠化工程糾紛案件中，我們將施工方退場時的視頻及照片以及訴訟時的現場苗木死亡的照片，大量打印裝訂成冊提交給了合議庭成員，主審法官當庭表示損失部分希望雙方調解，但因差距過大只能繼續審理，后代理人庭后提交了損失鑒定的必要性報告，經合議庭評判才同意進行損失鑒定。
3、鑒定結論為不確定造價
因雙方就苗木死亡損失等雙方爭議較大，對于雙方提交的鑒定材料一般都不予認可，鑒定機構最后出具不確定性的鑒定結論。不確定性的鑒定結論需要主張損失的發包人繼續舉證或法庭依據現有證據進行裁定?；谏鲜鲈?，一般法院會做出不利于發包人的裁決。
上述綠化工程糾紛案件中，評估機構因證據均由單方提供，出具了不確定性的損失鑒定結論，發包人雖提出異議，但鑒定公司并未修改結論。
4、容易出現“擅自使用”情形
綠化工程常常伴隨主體單位工程存在，是對主體工程的美化與修飾。如單位工程完工已投入使用，綠化工程在施工方退場后，很容易出現“擅自使用”情形。
上述綠化工程糾紛中，工程未全部完工施工方退場，僅約定管護由發包人負責，因綠化工程附屬于房屋等建筑工程，無法獨立隔離分割，能否視作發包人“擅自使用”，如視為已經擅自使用，按照建工司法解釋的規定已無法主張質量責任，庭審中對方代理人就一直持該種觀點，認為發包人已經擅自使用，反對損失鑒定。
5、不易確定因果關系
司法實踐中，當綠化工程出現質量問題時，一方當事人會選擇對質量進行鑒定。但相較于房屋等建筑工程的質量鑒定，首先法院鑒定機構成員庫中鑒定機構很少，難以選定。其次鑒定機構多為科研單位，有的沒有相應資質，只能出具化學分析結果，且多為事業單位，不以盈利為目的，無法開具發票，需要送檢檢材樣本，不進行現場踏勘，結果難以獲得法院認可。最后鑒定單位出具的結果為試驗分析結果，不判斷或難以判斷是否符合相應的質量標準。
上述綠化工程糾紛中，我們申請法院對施工土壤PH值、種類、有機質含量、含鹽度進行鑒定，法院同意鑒定，但因無鑒定機構可供選擇，最終被法院退回鑒定申請。同時我們咨詢了本地的農科院研究機構，只能做實驗分析，出具數據，至于該土壤是否會導致苗木死亡，則難以做出結論。
三、類案裁判規則
1.施工現場改變
如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在（2017）京02民初231號案件中認定，“根據青龍湖公司提供的證據，現無法認定邱軍成系三葉園林公司員工，因此《已確定死苗苗木表》不能作為證實苗木現場的證據，科正評估公司據此做出的《資產評估報告》亦不能成為本案認定賠償數額的依據。《公證書》記載的現場情況雖在一年質保期內，但根據《星河園林施工合同》，此時青龍湖公司已委托星河園林公司施工改造，該現場亦不能作為三葉園林公司施工苗木大量死亡的證據。因此，青龍湖公司此項請求缺乏事實依據，該院不予支持?！?/p>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二審維持一審認定事實，同時還認為“若存在綠化工程質保范圍內的工程質量問題，青龍湖公司按照合同約定應向三葉園林公司發送保修通知，但并無證據顯示青龍湖公司曾發送過保修通知且三葉園林公司存在怠于維修的行為，故《公證書》記載的現場情況尚無法證明三葉園林公司施工導致苗木大量死亡的事實。”
2.雙方已簽署簽證單
如山東省煙臺市中級人民法院在（2018）魯06民終5440號案件中認定，“南山公司提交的雙方2015年9月9日至18日期間對涉案綠化工程進行現場清點測量后形成的工程簽證單，綠苑公司對真實性無異議，該工程簽證單應予采信。通過該簽證單可以證實在質保期內涉案苗木出現了大面積死亡。從雙方簽訂的合同約定看，綠化苗木工程應確保成活率100％，養護期為二年，如苗木出現大面積死亡、更換，順延養護期。……綠苑公司關于2015年9月的簽證單不能作為有效證據使用的主張，與查明事實不符，本院不予采納?！?/p>
3.無法提供損失證據、原因
如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烏魯木齊市中級人民法院在（2021）新01民終810號案件中認為，“綠地置業公司為證明自己的主張，需對案涉工程在2019年7月23日前發生質量問題，以及該質量問題是由于陜西恒星園林公司的施工原因造成的提供證據加以證明。而綠地置業公司提交的現有證據不能證明上述問題，結合案涉工程的部分返修工程綠地置業公司在質保期內即已另行發包給陜西恒星園林公司進行施工的事實，綠地置業公司的上訴請求事實依據不足，本院不予支持?！?/p>
4.使用主體工程情形
如吉林省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在（2016）吉01民終1587號案件中認為，“售樓處與景觀工程在構造上雖然是不同的建筑，但在使用功能上不可分割，也即金奧公司對售樓處的使用也意味著對景觀工程的使用，故一審法院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十四條（三）項“建設工程未經竣工驗收，發包人擅自使用的，以轉移占有建設工程之日為竣工日期”之規定，認定本案爭議工程的竣工日期為2012年9月10日并無不當?！?/p>
四、律師建議
1.完善合同關于成活率等約定，明確施工方施工義務
施工合同是發包人與承包人權利義務的依據，發包人在簽訂施工合同時，應明確約定施工質量、成活率、養護期、土壤PH值、有機質含量、含鹽度等的約定，明確約定施工人在簽訂合同前對施工現場進行了現場踏勘，了解了當地的植被生長環境。避免雙方因質量產生爭議時無合同依據支撐。
2.落實監理責任，嚴格監督按圖和設計施工
監理為發包人聘請代發包人管理施工過程的專業單位，要在合同中明確監理的權利義務責任，明確監理單位對相關過程性文件簽字人員的范圍，監督施工方按照圖紙和設計以及施工順序進行施工，如綠化工程中苗木的栽植季節需要結合植物自然屬性及施工地的氣候條件，對時間的要求較高，否則容易引發苗木死亡，監理應堅決制止反季節栽植苗木。
同時對于施工過程中出現的質量問題，即使是質量瑕疵，如樹木的直徑、冠幅等不符合合同約定時，應及時向施工方發出監理通知，并報送甲方，避免訴訟過程中因證據原因難以獲得法院支持。
3.施工方退場時應明確約定質量問題及相應責任
如綠化工程施工方中途退場，如已經發現苗木死亡等質量問題，應明確告知，并要求其依據合同承擔相應責任；尚未發現質量問題，也應在退場時約定，在養護期或者一定期限內苗木成活率達不到約定標準，仍由施工方承擔損失賠償責任。避免施工方退場后，發生質量問題時無證據支撐或因未提出質量問題而無法維權。
4.施工方退場時明確約定繼續承擔已施工部分的養護責任
綠化工程最終是否能達到合同約定的成活率，前期依賴于按照合同約定按圖和設計施工，后期依賴于綠化養護。所以施工方退場時，應明確約定養護期間的質量責任承擔，我們建議即使施工方因各種其他原因退場，對于其施工完畢及施工范圍內的綠化工程，依然按照合同約定的養護期進行養護，使得前期施工與后期養護保持主體連貫。
上述案件中，因發包人與施工方退場時約定，由發包人接管綠化養護，由此造成的被動局面是當發生苗木死亡等質量問題時，責任難以劃分，發包人認為是施工方前期未按照設計施工導致，施工方則認為是發包人后期養護不善造成損失。因無法舉證證明損失的因果關系，從而難以獲得質量損失的賠償。
5.雙方明確約定，施工方退場并不構成發包人“擅自使用”
實踐中，經常出現施工方退場時對后續使用問題的約定不明，綠化工程通常作為附屬工程，與主體建筑難以分割，如發包人學生來回在操場走動，路旁的綠化是否視作使用較難區分，部分法院認為對主體建筑的使用即為對綠化工程的使用，故而無權主張質量責任。為避免上述風險，應在合同或退場時明確約定，即使施工方退場，也不構成發包人的擅自使用，發包人有權主張主張質量責任。
還需提醒的是，如施工方未完成全部綠化工程退場，應充分考慮重新委托其他單位施工，施工現場改變的后果，如施工現場一旦改變，法官支持鑒定或認可鑒定結果的可能性極小?；诖耍瑧跔幾h解決之前，妥善保存施工現場，即使啟動爭議解決程序，待鑒定機構現場踏勘完成后，再進行后續施工。如無條件必須進行后續開工建設，應委托公證處對現場進行公證，并協同監理單位委托有資質的機構對質量及損失提前鑒定，留存證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