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大事故發生后，相關政府部門往往會組織調查人員或者調查組查明事故原因，認定事故責任，并最終形成《事故調查報告》。這些事故發生過程中往往可能存在著刑事犯罪的行為，司法機關在調查認定犯罪事實時，又往往會將該事故調查報告作為認定犯罪事實的證據使用。盡管目前已有相關法律規定對這一證據加以規定，但該證據是何屬性尚無定論，各方觀點也不統一。本文擬就這一證據的屬性進行分析探討。

一、以案為例

       對相關部門出具的安全生產事故調查報告，要綜合全案證據進行審查，準確認定案件事實和相關人員責任。要正確區分相關涉案人員的責任和追責方式，發現漏犯及時追訴，對不符合起訴條件的，依法作出不起訴處理。

        2016年5月，宋某某作為A煤業公司礦長，在3號煤層配采項目建設過程中，違反《關于加強煤炭建設項目管理的通知》要求，在沒有施工單位和監理單位的情況下，即開始自行組織工人進行施工，并與周某某簽訂虛假的施工、監理合同以應付相關單位的驗收。楊某作為該礦的總工程師，違反《煤礦安全規程》要求，未結合實際情況加強設計和制訂安全措施，導致舊巷擴刷工程對頂煤支護的力度不夠。2017年3月9日3時50分許，該礦施工人員趙某某帶領4名工人在3101綜采工作面運輸順槽和聯絡巷交岔口處清煤時，發生頂部支護板塌落事故，導致上覆煤層坍塌，造成3名工人死亡，趙某某及另一名工人受傷，直接經濟損失635.9萬元。

        2017年5月5日，長治市事故聯合調查組作出《事故調查報告》，認定宋某某、趙某某分別負事故的主要責任、直接責任，二人行為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建議由公安機關依法處理，并建議對楊某等相關人員給予黨政紀處分或行政處罰。2018年3月18日，長治市公安局上黨分局對趙某某、宋某某以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立案偵查。

上黨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認為，事故調查報告認定趙某某對事故的發生負直接責任的依據不足，依法對趙某某作出不起訴決定。

二、事故調查報告的法律依據

       為了規范生產安全事故的報告和調查處理，落實生產安全事故責任追究制度，防止和減少生產安全事故，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安全生產法》和有關法律，2007年國務院制定了《生產安全事故報告和調查處理條例》，該條例第22條規定，由有關人民政府、安全生產監督管理部門、負有安全生產監督管理職責的有關部門、監察機關、公安機關以及工會派人組成，事故調查組，應當邀請人民檢察院派人參加。事故調查組可以聘請有關專家參與調查。事故調查組應當查明事故發生的經過、原因、人員傷亡情況及直接經濟損失，認定事故的性質和事故責任并提出對事故責任者的處理建議，總結事故教訓，提出防范和整改措施，最終形成事故調查報告。該報告至少應當包含事故發生單位概況、事故發生經過和事故救援、事故造成的人員傷亡和直接經濟損失、事故發生的原因和事故性質、事故責任的認定以及對事故責任者的處理建議、事故防范和整改措施等內容。

三、刑事訴訟法對證據的規定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50條規定八種證據種類，包括物證、書證、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鑒定意見、勘驗、檢查、辨認、偵查實驗等筆錄、視聽資料、電子數據?？梢杂糜谧C明案件事實的材料，都是證據。

       2021年修訂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零一條規定，有關部門對事故進行調查形成的報告，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使用；報告中涉及專門性問題的意見，經法庭查證屬實，且調查程序符合法律、有關規定的，可以作為定案的根據。盡管該解釋將調查報告歸在鑒定意見的審查與認定一節，但在實踐中如何準確認定其證據屬性仍然認識不一。

四、證據屬性分析

       通過上述案例及事故調查報告的法律規范來看，事故調查報告是指相關政府部門形成事故調查組在事故發生后就事故的基本情況、起因、責任認定等作出的分析報告，例如生產安全事故調查報告、火災事故調查報告等，其證據屬性應當和在交通肇事罪當中形成的交通事故責任認定書類似。

該報告不同于書證

       書證是指以其內容來證明待證事實的有關情況的文字材料。凡是以文字來記載人的思想和行為以及采用各種符號、圖案來表達人的思想，其內容對待證事實具有證明作用的物品都是書證。書證從形式上來講取決于它所采用的書面形式，從內容上而言取決于它所記載或表達的思想內涵與案情具有關聯性，認定犯罪事實的書證往往來源于案件發生過程中。但該報告形成于事故發生之后。其內容主要即有事故發生過程分析，還有責任認定，其也不是程序補強的書證。因此，該報告不是書證。

該報告不同于證人證言

       證人證言，簡稱“證言”。是指證人就自己所知道的與案件有關的情況向司法機關所作的陳述。證據的一種。一般以口頭形式表達，由詢問人員制作成筆錄，必要時，也可以允許證人親筆書寫證言。一般應當是證人親自看到或聽到的情況，也可以是別人看到聽到而轉告他知道的事實。由于受主客觀多方面因素的影響，證言可能真實、不完全真實或完全不真實，收集、運用時必須注意對其來源、形成過程及內容，結合案件的情況和其他證據進行認真的審查，并在法庭上經公訴人、被害人和被告人、辯護人雙方訊問、質證，聽取各方證人的證言，經查證屬實，方能作為定案處理的根據。調查報告的作出雖然是調查人員主觀分析作出，但其代表的是相關政府部門，并不是其個人。因此該調查報告也不是證人證言。

該報告不同于鑒定意見

       首先該調查部分應當分兩部分來看待。一部分是案件調查事實認定。另一部分是案件原因分析和責任認定。這兩部分都具有主觀判斷性。前部分是調查組根據事故發生過程中形成的證據認定的，其調查過程實質上和刑事偵查類似。后部分則是根據調查認定的事實分析得出的主觀結論。但鑒定意見是指各行業的專家對案件中的專門性問題所出具的專門性意見。其實質是一種證人證言，也就是專家證言。但我們國家在刑事訴訟過程中就鑒定意見有嚴格的要求，該意見的作出必須是具有相應資質的鑒定人員和鑒定機構作出的。顯然，事故調查報告的作出是政府部門形成的臨時調查組，對此并無資質要求和限制，另外調查條例也明確規定，就相關專業問題調查組還可以聘請專家參與調查。一般鑒定意見還可以申請重新鑒定，但這一報告并無重新鑒定的規定。

       綜上所述，事故調查報告和以往的證據種類并不相同，其形成過程實質上和公安機關對刑事案件調查認定并最終形成的起訴意見書等文書是類似的。該報告是政府管理過程中形成的程序性文件。目前我國刑事訴訟法還規定了專家輔助人制度，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其作證并無資質要求。但該報告的形成就是結合了刑訴法規定的證據所形成的結論，是一個結合體，并不是八種證據形式之一。

       事故調查報告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使用，但更應結合全案證據進行審查認定。調查報告對事故原因、事故性質、責任認定、責任者處理等提出的具體意見和建議本身具有主觀性，可以作為司法機關是否追究相關人員刑事責任的重要參考，但不應直接、機械的作為定案的依據，不僅要審查其作出時所依據的材料是否完備、程序是否合法，還應當結合刑事案件的全案證據進行審查，司法機關應當回歸到犯罪構成認定的本質上來，準確認定案件事實和涉案人員刑事責任。